河村勇辉从日本本土打进NBA,经历了漫长的五部曲。首先是在本土打出名气,然后通过选秀进入NBA,接着经历艰苦的训练和比赛逐步提升自己的实力,再到逐渐获得主教练的信任和上场时间,最后成为球队中的关键球员。河村在这一过程中不断努力拼搏,克服种种困难,最终实现了他的梦想,成为NBA的一员。
上一集我们提到了河村在高中时期的丰功伟业,但这些成就并没有让他马上进入所有日本人的视野,甚至当时的我,也没有认为河村会是一名改变日本篮球未来的球员。然而18岁的他,选择了一条当时刚开闢,很少日本篮球员选择的路,究竟是什幺呢?就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河村勇辉第三部曲:成为B联盟的特别指定球员,吸取前辈的经验更加进化
河村在2018年均入选日本的U16与U18亚青,他与同期的富永启生(现溜马发展联盟)以及中村拓人(现B联盟广岛蜻蜓)一起合作,分别拿下亚洲第六与亚洲第五的成绩,两次均无缘世青赛。儘管当年日本青年队因为篮协改组,开始正式启用青年队的专任教练,让日本青年队比起2014年有一定程度的进步,但碰到亚洲青年队首次併入纽澳的变动,打进前四仍有一定的难度。河村在两次亚青的平均表现是8分、3.5篮板、4.2助攻,并没有特别惊豔之处。而且没有打进世界比赛,也意味着他想要旅美挑战的难度更高。
U18亚青最终日本只拿下第五名,无缘世青,河村也没有机会被世界看到
高中毕业后,金牛座的河村如同在中学时思考自己未来般,选了一条稳健的路,那就是放弃旅美,选择日本的大学名校东海大学就读。当然,已经决定在篮球道路上持续挑战的他,也并未因此鬆懈下来。
事实上在河村以前,以高中毕业生直接投入职业的球员并不是非常稀有。早期的川村卓也(现B联盟新潟BB天鹅皇)、并里成(现B联盟名古屋FE)、富樫勇树(现B联盟千叶喷射机)等人,都是没有就读大学而直接投入职业赛场,因此高中生直接投入职业也不是什幺特殊创举。
不过河村是一个相对踏实的球员,「假如因投入职业不适应强度,不上大学反而落得两头空」这个想法肯定在他脑中出现过。然而幸好当时的B联盟,已经有了非常适合他的制度,那就是特别指定选手制度。
所谓的特别指定选手,是指让年龄介于16岁至22岁之间的球员参加B联赛比赛的一项制度。这个制度的目的是为现役的高中生或大学生等有潜力的选手,提供符合个人能力的培训与比赛环境。不隶属于日本高中或大学的学生篮球联盟的选手,也有可能被注册为特别指定选手。隶属于高中或大学的学生篮球联盟规定每赛季只能签约三个月,原则上是在日本学生联赛1-3月的空档期(学生多是在3月份毕业)。由于球员此时尚未毕业,所以基本上是不支薪(但会有基础的车马费)。他们可以加入职业球队练习并且在正式比赛中上场。由于特别指定选手不占球团的登录名额,所以对于一些球团来说,找到一个好用的特别指定选手会有非常大的帮助,因此球团也乐意提供球员机会。
在这次制度的实施下,河村于2020年1月以特别指定选手身份加入三远新凤凰。当时的三远新凤凰在1月的战绩已经是联盟垫底,失去晋级季后赛的希望,因此乐于给予新人更多上场机会。而作为职业球团,三远也非常擅长操作宣传。于是,1月25日三远主场对阵千叶喷射机的比赛,成为河村的首场职业比赛。年仅18岁8个月的他,打破当时最年轻的B联盟球员出场纪录(后来每年都有球员打破,现在B联盟最年轻的球员已经来到16岁)。
前年9月份才在天皇杯碰到千叶喷射机,河村可能没有想到再次富樫勇树的机会那幺快就来了。然而这场河村的表现就不如在福冈第一时那幺好,全场9投2中,三分球4投0中,拿下8分3助攻5失误1抄截,可以看得出第一场职业赛他应该是非常紧张。而他的对手富樫勇树则是拿下13分5助攻,率领千叶以75:56击败三远。不过短短半年之间,连续两次的「Yuki对决」(勇树跟河村的发音都是Yuki),已经吸引全日本的目光,后来也成为B联盟脍炙人口的戏码。
儘管首场比赛表现不如预期,但是第二场比赛河村马上修正,对上强度相对较低的新潟,全场拿下24分2助攻4抄截,很难想像他才18岁。最终河村职业赛的第一年,一共打了11场比赛,平均上场22分钟,拿下12.6分、2.0篮板、3.1助攻与1.5抄截。以特别指定球员的身份拿下新人最佳五人,这个纪录就算在B联盟常用新人的现在,依然是非常不可思议。
结束职业初体验后,河村在2020年于东海大学出赛,儘管大一的他就站稳球队先发,但由于东海大学本身已经是一个强校,阵中包含许多亚青国手如松崎裕树、西田优大、佐土原辽、八村阿莲等人,河村只需要掌控好节奏,球队自然就赢球,因此他打起来反而是意兴阑珊。东海大学在该年也顺利拿下全国冠军。对河村来说,持续待在大学似乎已经激不起他进步的心态,因此他在2020年12月再次以特别指定选手身份投入B联盟,这次选择加入横滨海盗。然而这次的表现却让人大失所望。这一季河村出赛16场,平均上场21分钟,仅拿下6分、3.4助攻、1.6抄截,三分球命中率低到只有2成,与高中刚毕业的状态相差甚多。当时甚至有一些球迷认为「河村可能被日本大学的环境养坏了」。确实当时河村在东海大学期间,因为队友太强,所以大多时候只需做好传球助攻,反而在职业赛场上失去自主进攻能力。
也因为这样,河村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还需要继续待在大学篮球界。连续2年的职业体验,让他觉得自己可以在职业赛场生存,但想要更上一层楼,就势必要全心投入并做出抉择。2022年12月,河村再度以特别指定选手身份加入横滨B海盗,到了2023年3月,当大家以为他会像过去一样结束特别指定选手的合约时,河村抛出震撼弹:他决定与横滨B海盗签订正式契约,并从东海大学退学。
河村在签约记者会中说道:「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我的目标是成为代表日本队的控球后卫,并参加两年后的巴黎奥运。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深思熟虑并考虑如何才能更接近,因此最终决定退学。这次能有机会与横滨海盗队签约,是一种缘分。虽然上赛季以特别指定选手身份在横滨海盗队出赛,但未达到球迷和支持者的期望,让我感到非常遗憾。这个赛季重回横滨的原因之一,就是希望能报答横滨海盗队球迷和支持者的期望。」
当时我看到这则访谈时,心中只有一堆问号。巴黎奥运?这个172公分的小矮子会不会想太多?日本当时还是一支连在世界赛上都拿不到胜利的球队,要谈打奥运还太早了吧。而且就算打进奥运,决定的关键肯定是正在NBA打拼的渡边雄太及八村垒,跟你应该是不会有任何关係的。我相信当时和我有相同想法的日本人,绝对占大多数。然而以现在的视角来看,后来发生的事大家应该非常了解。我又再度狠狠被打了一次脸。自此,河村勇辉开启了下一个球员篇章,真正成为迈向世界的球员。
河村在进入职业赛后,碰到许多经验与打法都比他成熟的球员。他也不讳言地承认,影响他最大的自然是身高与关注度都接近他的两位球员──田卧勇太与富樫勇树。河村说他小时候的传球除了效仿NBA球员外,也看了非常多田卧勇太巅峰时期的传球,可以说他的传球概念始于田卧,进入职业赛场后,他也从场上或场下得到田卧很多的经验传承。而富樫则是在职业赛场交手时,每次都成为焦点。对河村来说,富樫的外线投射与侵略性打法是当时的他远远不及的,因此每次交手对他来说都是获益良多。而也因为这些前辈的打磨,让他的技巧更有效率地提升。能够让河村快速成长并提升,B联盟这个环境与前面提到的特别指定选手制度可说是非常重要。
河村勇辉第四部曲:加入日本国家队,真正成为具备侵略性的后卫
「如果日本国家队总教练没有换成Tom Hovasse,那幺河村勇辉可能不会那幺早入选」我相信如果跟我一样有从日本2016年开始挑战世界一路看过来的人,应该都会同意这个看法。
2017年,日本换上阿根廷教练Julio Lamas后,开始重视后卫身高问题。儘管日本有富樫勇树等优秀后卫,但大多不到180公分,无法在世界赛场竞争。Lamas主张后卫需至少190公分才能有效防守,因此2021年东京奥运最终选择田中大贵这个得分后卫兼任控球,但效果不佳,三战全败。然而对当时日本篮球界的思维来看,能够组织且身高超过185的后卫应该是国家队所需的。
Lamas下台后,日本男篮于2021年9月改由率领女篮拿下银牌的Tom Hovasse任教。他上任的第一个做法,就是打算将女篮那一套矮小灵活后卫为主导的打法拉来男篮,因此在他的组队概念下,富樫勇树、岸本隆一、藤井祐真这些有攻击性的日本矮后卫,成为他认为国家队该使用的后卫。然而建队初期,Hovasse就遭遇了很大的阻碍。因为当时日本的矮小后卫群中,真正具备攻击性又有优秀组织力的,只有曾有旅美资历的富樫,其他球员基本上都适应不了Hovasse的执教风格。Hovasse执教后,日本队惨淡地取得1胜4负,儘管输的对象是中国与澳洲,但平均输分超过30分,这让许多网友与篮球界人士对Hovasse的打法深有质疑。
在B联盟的球星大多无法融入Hovasse风格的情况下,Hovasse只好去大学界寻找球员,自然找到了本篇的主角河村勇辉。如前所述,河村有优秀的助攻能力与快速的突破能力,身体对抗性也不差。Hovasse在女篮时期就习惯以后卫作为整支球队的进攻发动点(当时女篮是町田瑠唯),因此河村的打法与Hovasse的体系可说是绝配。于是,2022年7月世界杯资格赛第三阶段,河村首次入选国家队,并进行了他第一场的FIBA比赛。
很巧的是河村在成人国家队的第一场正式出赛面对的就是中华队。当时中华队因疫情派出的基本上都是没有国际赛经验的菜鸟(例如唐维杰、林彦廷、林秉圣等人),这也让河村压力相对较小。整场比赛河村上场14分钟,就传出8次助攻并有5次抄截,让他的好搭档富永轻鬆地在外线出手拿下17分,最终日本大胜中华队40分。对于国家队新人来说,这样的初登场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但Hovasse依然不满意。因为河村全场比赛没有任何一次出手,在Hovasse的蓝图中,控球后卫应该保持进攻侵略性,有机会就得出手,并且积极攻击篮框。
但对当时的河村来说,面对几乎都是老大哥的国家队,忽然要他扛起进攻责任,依然感到不自在。因此在后续的亚洲杯比赛中,河村的出手依然不多,5场比赛下来仅出手2.4次,平均得4.4分与4.4篮板,与另一名主控富樫6.6次的出手明显相差甚多。因此河村在场上多次受到Hovasse的咆哮,他也一度抓不太到适合的打法。
当然,从河村的成长历程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个不知道改变打法的人。就像一个认真的好学生,老师交办的功课他一定会想办法完成。8月结束世界杯资格赛第4阶段后,他便开始正式接受个人完整职业联赛的第一年挑战。由于当时横滨B海盗是一支平均年纪相对低的球队,所以河村肯定有全权掌控。于是在接受国家队的冲击与刺激后,他开始认真调整自己的打法,增加出手次数,这样队友会有更多空档,他也有机会传出更多助攻。
不可思议的情况发生了,2022-23年赛季一开始河村的命中率还是不佳,但随着出手次数增加,他的得分也不断升高。2022年12月4日对上宇都宫的比赛中,他拿下个人新高的34分,三分球10投6中,这在节奏相对缓慢且每场只打40分钟的B联盟中,是非常了不得的纪录,也正式宣告河村的进化。2022-23年的B联盟可说是河村的生涯年,他平均拿下19.5分、3.4篮板、8.5助攻、1.5抄截,三分命中率达到34%,率领原本不被看好的横滨B海盗打进四强,他个人也拿下年度MVP、新人王、助攻王等奖项。
河村增加攻击性的打法,也反映在国际赛上,从图片可以看出来,从第1轮对上台湾完全没有出手,到最后一阶段对上哈萨克、巴林等球队出手11次,可以看出河村在场上愈来愈敢于出手,Hovasse也逐渐以他为核心。
河村结束2022-23年球季后,便开始迈向他当初在加盟职业时所提到的最大目标,那就是在世界杯取得佳绩,并且前进奥运。日本队当年在世界杯的表现,相信很多人都已经非常熟悉,有兴趣的可以去看我当初写的世界杯回顾,这边就不再赘述。
河村在世界杯的五场比赛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应该还是日本击败芬兰拿下历史首胜的演出,那场比赛他砍下25分,并传出9助攻。特别在关键的第4节,他三分球4投4中,最后几波面对NBA明星赛等级的Markkanen更是以坚决心态以小打大打掉。虽然我赛后对于河村的评价是「也许再打10场他也未必能够複製这一场球」,但不得不说,如果不是过去半年的职业与国家队让他持续进化,世界杯这种大比赛要有这样的表现肯定是不可能的。最终河村在世界杯缴出平均13.6分、7.6助攻的成绩,过去从来没有一位亚洲后卫能在世界赛场上取得这样的数据,可说是非常不简单。
因为世界杯的惊人表现,河村的知名度无论在日本国内或国外都水涨船高,因此在2024年奥运前,横滨B海盗声明河村在奥运结束后,将会与NBA曼菲斯灰熊队签订Exhibit 10合约,成为B联盟第二位从未有旅美经验而前进NBA的球员(第一位是马场雄大)。因此有些人说河村是因为奥运对上法国的好表现才能签约的说法有所错误。但河村在奥运对上法国的比赛拿下29分7篮板6助攻的成绩,比起对上芬兰的难度又更高,再度打了我一次脸。所以河村奥运结束后的知名度再度上升。
河村勇辉第五部曲:前进NBA挑战,不仅转换球技角色,还要转换心态
河村就在奥运的超常发挥下,于9月前往曼菲斯灰熊队训练营,并参加了NBA季前赛。他在季前赛出赛5场,平均上场15分钟,拿下3.4分、4.2助攻,因此于10月19日确定与灰熊签下双向合约。10月26日对上休士顿火箭队的比赛中,河村在最后的3分多钟上场,传出1次助攻,成为继田卧勇太、八村垒、渡边雄太后,第4位站上NBA赛场的日本人。
河村目前在NBA所面临的困境,有点类似他刚上大学与进入国家队时所面临的情况。面对一票资历与能力都比他强的球员,可能因性格使然,他往往会先以传球为优先。当然,因为身高的影响,在世界杯与奥运时常进行的突破上篮,目前在NBA赛场上非常少见。然而他的助攻传球能力,基本上已达到NBA水準,也是他能签下双向合约的最大因素。
后续的河村我相信很长时间会从发展联盟打起,目前的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进入球队轮替。而他若想更上一层楼,适时地知道如何证明自己还是很重要的。特别是他的前辈田卧与渡边在访谈中都提到,在美国的每一刻都是竞争,如果还是像在日本一样时时刻刻都想着团队,那幺很快就会被对手压下去,这也是河村在心态上最需要面对的课题。
回顾河村的成长过程,不论是进入福冈第一、加入国家队甚至前进NBA,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运气成分在里面,当然整个日本篮球环境与制度也适时地帮助了他一把。更重要的是,他每次的失败都懂得自我检讨改进再进化,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我自己原本的评估是,河村最好的结果就是在NBA待完一季后返回日本。能够达到这样的成就已经非常不简单了。不过河村过去已经多次打脸我,他是否能再度「进化」迈向下一阶段,真的很难说。总之,祝福河村在NBA能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就如同他国小时持续追逐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