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少年变身教练 中川和之传奇之旅

前日本国手中川和之在美国展开了一段充满挑战与沉澱的旅程,从少年到教练的转变让他经历了许多磨练。在这段旅程中,他不仅传承了日本国手的荣耀,更融合了西方训练理念,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中川和之的故事令人感慨,他用实际行动向世人展示了坚韧和勇气的力量。

本週小人物上篮非常荣幸能邀请到前日本国手,中川和之先生来到我们节目访问。中川曾是日本最顶尖的球员之一,在学生时期曾带领专脩大学拿下自成立校队以来57年的首个全国冠军,并在大学第四年担任日本学生国家队队长。毕业后前往美国,在独立联盟ABA打拼。曾和台湾飞人陈信安在长堤灌篮成为队友,并入选ABA全明星,在旅美生涯结束后,中川回到日本,曾打过BJ League和JBL,并在2018年退役。退役后成为了日本环太平洋大学女篮的总教练,并在今年成立Diver Cats俱乐部,专门培养U12-U15这些年轻球员。以下是和中川和之访谈时的语意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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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作为日本大学最强的球员之一,在当时肯定会受到不少企业球队青睐,为什幺会选择旅美这条路?

从小开始成为职业篮球员就是我的梦想,不过在当时的日本并没有职业联赛(JBL Super League于2001年成立,但距离职业规模还有一段距离)在大学的最后一年,总教练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参与一支美国球队的练习,当时我有点把它当成观光之旅,学校帮我付了所有参与此次练习的旅费,当时还是学生球员的我感到非常兴奋。

我去试训的球队名叫长堤灌篮(Long Beach Jam),当时我对美国篮球并没有到非常熟悉,甚至不知道这是什幺球队。正因为如此,我在训练时反而毫无压力,经过三天的训练后,总教练Tiny Aichibald(他是NBA75大球星,72-73年场均34分11.4助攻,均领先联盟,中川也是事后才知道他这幺厉害)给了他一张纸,我在那时候还不懂英文,实际上那是一份职业合约,意识到的我非常震惊,这和漫画一样不真实。

当时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在日本有企业开出非常优渥的价码让他回日本打球,另一边是长滩果酱的职业合同,从小就希望成为职业球员的我想也没想,直接投入长滩果酱,当我告诉家人这个决定时,他们非常震惊,不过我也没管家人在想什幺,一直以来我都是自己决定自己的路,就这样我踏出了旅美的第一步。

图片来源:中川和之

Q:在旅美的过程中,你有和陈信安当过队友,也有和Tim Hardaway在全明星赛同场亮相的经验,你能谈谈在美国经历的大小事吗?

我在美国遇到陈信安前,早在台湾的威廉琼斯杯已经对上他了,他的对抗性和爆发力不是我能比拟,非常惊喜的是,我居然会在长堤灌篮再度遇上他,而且他居然是我的队友,阵中几乎所有球员都是美国人,有黑人和白人,而我和陈信安是队上少数的亚裔脸孔,同在海外的另一端打拼,我和他很快就成为了朋友,在台湾他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他。但在美国,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陈信安比我大两岁,却完全没有学长的架子,他每天载我到球馆训练。也会请我吃东西,能和他成为队友是很棒的经历。

另一个难忘的回忆是和Tim Hardaway同场作战,我小时候的房间就是贴着勇士TMC时期的海报,也正是因为Tim Hardaway,我才会选择10号作为我球衣的背号,所以当时看到Tim Hardaway成为我的队友,而且那天我是第一个到更衣室的人,第二个就是Tim Hardaway,整个更衣室就只有我们两人,有种梦想成真的感觉,在比赛的部分,那时候的TimHardaway已经40岁有余,速度上的确无法跟他颠峰时刻相提并论,但我获益最深的是,以前作为双能卫的我,控场能力和大局观在当时并没有那幺出色,不过同样为双能卫的Tim Hardaway,他不仅有强大的得分能力,在球场上的大局观以及心态都能够让队友放心下来,完全是宰制比赛的感觉,我感觉我自己是在尝试把比赛导向我要的方向,而Tim Hardaway则是尝试在操控整个比赛,这里说的不是能力的差异,而是心态上的分别。

我去美国之前,我觉得我自己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篮球员,而在美国最大的改变应该是他的心态,在亚洲,大部分球员都习惯把嘴巴闭起来,不会发表自己的看法。不过在美国,那些球员很常在质疑,不断地讲话,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文化冲击,在随后的赛季中,我学会打得更有侵略性,更愿意和队友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和别人吵架(这听起来超不日本人的),这绝对是对我篮球生涯影响最大的一个转变。这一点也影响到我后来的执教风格,以前的日本教练会打(PUNCH)他们的球员(以前日本的古法炼钢真的不敢恭维)在美国并不会这样,他们教练也是会生气,也是会骂球员,但教练也展现出他们对于球员的尊重和理解,更多时候是激励球员,让球员成为更好的人。

图片来源:中川和之

至于旅美时的困难,在我成为职业球员的第一年,必须先承受大量的孤独感,只有我自己一个日本人,在美国也没有朋友,而且不会讲英文。当跑到野球场或练习场馆,没有人会跟我说话,只会直接开始打球,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状况。不过在第二年情况有所好转(也就是这一年中川入选全明星),不要误会,当时我的英文还是很烂,但最大的改变是我的心态,我在这年开始打得更有侵略性,甚至为自己发声和辩护,语言或许是亚洲球员最大的问题没错,每个想要挑战旅外的球员必须先学会英文,但也没关係,最重要的是要想把心态摆正,球场上要更果断,球场下更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Q: 日本拥有大量篮球俱乐部,究竟日本的养成环境和台湾相比如何?校队和俱乐部两者又有什幺差别?

必须承认我对台湾的青年球队养成环境不太了解,不过就我自己的的意见,我认为台湾目前的环境有点像2-30年前的日本,这里并没有任何的价值判断,不过我认为台湾的教练可能更倾向权威型的指导,直接要求球员去做教练所期待的事情,这和日本目前的环境很不一样,球员有他们自己的潜力,他们可以有很棒的身体天赋,也可以打得非常有侵略性和有想赢的心态,现在的日本更倾向是引导他们发挥自身的潜力。

当然日本还是有校队,校队和俱乐部最大的差别在于学校球队并不能选择他们的球员,俱乐部则是学生(的家长)付钱来到这边学习篮球,所以一开始学习的动机会不一样,像是球员不喜欢学校的教练,但因为他们已经在那一所学校就读,所以球员并没有机会去选择教练。但俱乐部是球员自己挑的,球员付了钱去参加俱乐部,教练就必须得展现专业来留着这些球员,在俱乐部的教练必须的更好学上进,让自己的专业度得以维持。以前,像是我这类从职业球员退休的教练,我可以很容易就找到教练的工作,但现在,大概从10年前开始,当教练必须要获得证照,学习由日本篮协提供的教材,日本篮协也的确在教练培训上做了很多工作,这也是日本的教练能做出如此大转变的原因。

图片来源:中川和之

目前我认为日本教练和以前最大的转变在于正直(Integrity),以前的教练可以辱骂球员,球员的权力过小而没办法反抗,而当我到日本篮协的讲习时,他们时刻都先提醒教练必须要有正直的元素,也许有些教练不会同意,但日本篮协很要求教练不能随意辱骂球员,日本篮协非常执着地要抹除掉以前日本教练拥有绝对权力的文化,也许现在还是有些教练会以权威性的方式指导球员,但只要做出任何过格的事情,第二天绝对会上Yahoo新闻。

现在的球员已经不再会惧怕教练,以前是教练要求球员去打球,但现在是球员自己想要打球,现在不会有教练执着他们一定要怎幺打,球员可以透过各方面的资讯,去发挥他们的想像力,尝试做出NBA等级的动作,现在的球员更能找到打篮球的乐趣。我自己是很同意这样的方式,我刚从球员身分退下来的前两年,作为教练的我非常严厉,不过随着经验的累积以及日本篮协的讲习,我逐渐意识到这是我的错误并改变我的执教风格。

Q:根据日本篮协的指引,U15以下的基层训练不应该专注在赢球上,你有多大程度同意这个说法?

这其实取决教练的执教风格,也许日本篮协不希望教练们专注在赢球上,但对我自己而言,作为教练当然想要赢球,尤其当你赢球,你才会有更多的机会打更高强度的比赛,反之输球,你没办法打到更高层级的比赛,这反而让球员丧失了磨练的机会。我认为尝试去赢球仍旧是基层篮球非常重要的元素。但赢球是为了让球员得到成长,并非最终目的。作为教练,球员的技术水平,心态,自律等,这些是我们希望球员能透过训练达到的,而赢球对这些元素的成长的确会有帮助。如果教练很清楚自己是为了什幺,那赢球是没有问题的,但把赢球视为目标而忽略球员的发展,这是不对的。

Q:最近你协助中信高中来到日本进行移地集训,他们在日本也和不同的日本高中进行了友谊赛交流,在你眼里,你觉得日本高中和台湾高中的差异性在哪里?

我很喜欢中信高中这支球队,他们并没有明星球员,但他们仍尝试去击败日本最强的高中之一(福冈大濠)当然他们最后是输球,但他们所展现出来的拼劲和无畏的信心,必须给他们的教练很大的肯定。不过对于台湾的高中想要击败日本最好的高中,我认为台湾的球员还是得更专注在个人技术的养成上,例如运球,尝试更多一打一的动作创造进攻的机会,如果中信高中的球员有这样子的能力,他们能击败更多日本的高中球队。

图片来源:中信高中

Q:说到个人动作,请问你是怎幺平衡个人技术的训练和团队意识的配合?

这是我自己的意见,我认为个人技术永远是篮球场上最重要的元素,篮球场上所有的事情都建基于个人动作。举个例子,我自己并没有特别去做防守脚步的练习,至少没有很多,因为我相信,如果球员的进攻水平有提升,那自然在练习当中,防守者的水平也会随之提高,进攻有进步,防守也会有进步,在以前的日本,我们会做很多防守的练习,但进攻端的动作却没有仔细琢磨,结果导致没有人能对防守提出考验。另一个例子是我们教导抢篮板时很多时候是先学会卡位,专注和进攻球员碰撞,但进攻端没有人去冲抢篮板时卡位又有什幺必要?站在我的角度,我要先训练球员的进攻能力,对球的慾望,那这样子防守才会遭受到考验,刺激球员在防守端的进步。也许这不是好的执教哲学,但我自己是这样想的,你可以看看我在IPU执教时的影片,在我进去的第一年,几乎没有人能够好好地运球,但经过大量个人动作练习后,女孩子也能做出NBA级别的动作,继而学会找到空档,配合等,这些人已经超过18岁,但还是能透过个人训练达到一定的程度,我相信台湾的球员还有很多可以进步的潜力。我自己是认为,球员的个人进攻动作是能带动篮球其他方面的发展,我会把球员的个人技术,放优先于团队意识的配合。

Q:我们在看你网上的教材时,我们发现你重点关注在三个元素,运球,一打一,以及挡拆,想问一下为什幺你会发展住这样的执教哲学?

在我小时候开始打篮球时,我很喜欢去看一些球星的高光动作,同理站在年轻球员的角度,我希望他们能在打篮球时找到乐趣,如果一个球员他没有办法运球,没有半办法把球打进,那他要怎幺幺从篮球获得乐趣?我知道防守和篮板也是在篮球场上非常重要的元素,但我希望球员在球场是打得开心的,我希望我也能把打篮球的乐趣分享给大家,这也是为什幺我会如此专注于个人动作的发展,而挡拆则是最基本和常用的两人配合,这些是篮球里面最有趣的元素。

Q:目前台湾的学生联赛以赢球作为导向,学校会根据球队的战绩来决定资源的分配,而且专任教练的制度也在鼓励教练赢球来获得更高的薪水,想问一下日本有这样的状况吗?你认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必须得说,日本的高中还是很竞争的环境,不过要意识到现在日本有职业联赛,好的高中球员有机会拿到职业合同,教练除了要争取赢球之外,更要去考虑该名球员的个人发展,帮助他更顺遂进入职业,有时候球队会围绕该明星球员去设计战术,相对地不会那幺在乎赢球的部分,尤其是日本篮协在多次讲习中都提及到他们需要全能的球员(八村垒是最佳例子,有高度有投篮又能持球进攻,川岛悠翔,Akira Jacobs甚至U18的渡边伶音等都在往这个方向去走)这些球员在日本高中只要打内线,他们很大机会能赢下全国冠军,但是这违背日本篮协目前的训练理念,现在我们很少把球员培养成内线,有高度的球员都会被教导全方位的技术。

当然赢下全国冠军是很多高中或教练的梦想,但有时候我们也要兼顾为日本培养优秀球员的责任。事实上日本篮协还真的可以插手学生球队或俱乐部的训练,举个例子,如果有人觉得球队的训练方式并不符合篮协的观念,他们可以告诉日本篮协,然后日本篮协就会派人来关切状况,所以大部分教练还是会循规蹈矩,不会为了胜利做出违背日本篮协观念的训练。

Q: 在日本整个篮球产业的体制下,好的球员很早就被篮协或职业球队发掘,送去旅外或参加职业,这让日本大学篮球难以获得优秀的球员,感觉日本大学篮球好像被日本的篮球体制给撇除在外?你同意这样的说法吗?你对此怎幺看?

某部份上我同意这样的说法,在我还是学生球员的时候,日本最好的球员都会进入大学打球,但这和台湾的状况有点类似,在高中时期,球员被教练训练成军队的样子,但来到大学,他们可以出来打工,也可以透过营养金获得收入,开始喝酒或四处玩,放纵过度等。所以比起高中时期,大学球员缺乏了动机去进步和拼搏,反而让篮球水平停滞下来。但现在随着职业联盟的崛起,成为职业球员的薪水变得越来越优渥,现在最优秀的球员往往不会想要去大学,他们认为如果想要以职业球员为目标,去大学只是在浪费时间,他们会直接进入职业或者旅外。当然日本的大学球员和以往也不一样,他们开始有动机去打球,因为打得好就有机会上职业,所以环境也比以前好很多。

对我而言,这样的状况绝对是好事,有时候有些大学教练会埋怨职业球队用合约把他们的好球员给抢走(举个例子:河村勇辉从东海大学退学,成为横槟海盗队的一员)但站在我的角度,我是希望以球员作为中心的执教模式,这代表球员有选择去决定他们的路,如果最为教练对此事多加阻拦,这违背了以球员作为中心的思想,也有可能扼杀了该名球员的上限。也许这正在往美国的学校体系靠拢,不过我认为目前还是处于平衡的状态。

Q:我们来聊聊你在日本环太平洋大学(IPU)女篮总教练的经验,就我们所知,在你接任该大学教练时,他们是刚成立的学校,所以你算是从零开始建立这支球队,你能聊聊从开始到现在这六年的历程吗?

在我接任IPU教练时,我才刚从我13年的职业球员生涯退下来,我也不讳言地说,当时我没有任何执教上的经验,大部分职业球员都认为自己会打球有技术,所以会教别人打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在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在真正上手执教时,我才发现有多幺地困难,在前两年,(我们的来宾之一,张琦玟也在球队)我的表现非常糟糕,我一直把我知道的东西强塞给她们,或者强迫她们去做我所要求的东西,我只是一直在给答案,而没有去问她们为什幺,球员缺乏思考,尤其在比赛有不同的状况发生,我不可能告诉他们全部的答案,她们没有办法做出我教导的动作,对篮球感到迷惑,这是糟糕的执教模式。

正是如此,我参加了日本篮协举办的篮球教练证书的课程,我现在获得了篮协的A级篮球教练证照(日本教练执照分为五级,E,D,C,B,A)指导教练的证照,以及专门指导U18以下的特别证照。在我获得B级教练证照时,我的执教方式获得了很大的转变,自此开始,球员打球变得有乐趣,面对不同情境会开始思考,我们在联赛的成绩也开始进步,也因为如此,我们终于达成打进全国的目标,尤其在第二,三年,我们大学有六十多名球员,是她们教导我如何成为一名好教练,虽然我在今年从总教练的身分退下来,但这段经验让我获益良多,我到现在还是非常感谢她们。

图片来源:中川和之

Q: 你曾来到台湾观察过不同的高中球员,也把张琦玟带到IPU成为你们球队的外籍生,请问你认为台湾球员的优势在哪里?或者有哪些需要更进步的地方?

相较于日本而言,我认为台湾球员的身体天赋非常优秀,无论是身材还是运动能力,例如陈信安(我想说台湾也就此一个而已(笑)),也许沖绳会比较多这一类的球员,但普遍来说在日本都非常稀有。而台湾和日本球员比较明显的差距应该是经验,日本和台湾同为岛国,要出去都相对困难,但日本的球员其实蛮积极跑到国外去做交流,而且近年日本篮球实力提升,不同国家的各个层级都愿意来到日本和我们做交流,相对而言,我觉得台湾并没有足够的机会和国外球队做交流。我认为台湾和日本的球员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且30年前我们的成绩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有很强的上古神兽,但也打不进奥运。但从日本篮协推动改革开始,从组织的改革到把旧的观念换成新的观念,这一切都改变了。所以台湾球员并没有比别人差,球员们还是有机会旅外,打欧洲联赛甚至N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