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乌地政府宣布了创办女足超级联赛的野心，以推动女足运动发展和提升国际声誉。该计划将在短期内实现，为女足领域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革命
我们常批评石油国家有钱就是任性，砸钱就可以办联赛买球星，但是我们也知道运动文化的培养不能速成，海湾石油国家足球产业面对的「泡沫化」质疑也越来越多。在这波现象中，除了最常登上版面的男子足球外，穆斯林石油国家的女足发展或许更值得观察。
沙乌地阿拉伯是其中显着的例子。这个国家直到2012年才有女性选手出战奥运、到了2018年才允许女性进场观看足球比赛，但却在短短几年之间就展开了全国层级的女足职业联赛，甚至目标角逐2035年女足世界杯的主办权。所以，一个对女性施加诸多限制的国家，为什幺突然大力支持女子足球？使用国家之力就可以快速撑起整个职业女足产业吗？
沙乌地的女足速成班
性别平权是沙乌地阿拉伯长期被诟病的问题，不只是奥运层级的菁英运动，一般的女性从事体育活动也同样受到打压，很多人甚至连上体育课的机会都没有[注1]。因此当沙乌地政府一改过去的态度大力支持女足时，其中就有很多问题值得细细讨论。
我们现在看到的沙乌地女子超级联赛（Saudi Women's Premier League）在2022年九月开张，总共有拥有八支球队参与，其中就有五队是在2022年才由男子俱乐部併购或成立的分支，当中也包含三支全新招募的队伍。除此之外，联赛目前已经有来自欧洲顶级女足联赛的球员加盟，其中一间俱乐部更计画在接下来的转会窗引进法国国家队队长Wendie Renard和巴西传奇球员Marta等名将。
一如在男子足球联赛引进C罗、Benzema等球星的动作，油王爸爸在女足的引援野心自然也引发不少关注。但以整体规模来说，这个联赛不仅成立得相当匆促，海外引进的职业球员和其他业余球员混杂的球队也缺乏完整的培养体系、球员之间的个人能力有巨大落差，这是让西方媒体批评沙乌地女足揠苗助长的主要原因之一。
黄金鸟笼：沙乌地女足面对的问题
我们是在一个大小适中的球场踢球，有草地、四周被墙围绕。（ESPN匿名採访, 2012）
乌地过去并不是完全没有女足文化，但是现实中的确存在很多难以忽视的困境。
首先最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地下化的女子运动。沙乌地从2006年就有了第一个女子足球俱乐部，在2008年已经有七支女足球队参与全国层级的慈善锦标赛，但是这些活动都是被隔离进行的。期间来自宗教保守派的的舆论压力不仅让支持女足的皇室成员被迫退出，还让政府在2008年立法禁止国家女足代表队存在。
女足活动和女性运动员的身分变成一种必须被隐藏的秘密。这个情况一直到2015年后，才在新任王储Mohammed bin Salman的推动下获得改善。于是伴随着沙乌地的Vision 2030计画，沙乌地阿拉伯足球联合会SAFF的女足部门在2019年成立，紧接着在2021年开始聘请德国籍国教练Monika Staab重新建立女足的国家队，22/23赛季则改制2020年起试办的女足联赛，成为现在大家看到的沙乌地女足超级联赛，并且在第二个球季（23/24）开始突破过去的转播限制，由DAZN转播女足赛事到世界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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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德国籍教练Monika Staab带领沙乌地女足国家队进行训练。
But！这里还存在第二个问题。即便女生在沙乌地踢足球并没有直接触犯任何明文法律，但整个社会并不鼓励女性参与运动。部分报导指出沙乌地只有一小部分的女生被允许参加体育活动，多数女学生在学期间甚至没有体育课可以上[注2]，这个问题不仅涉及草根足球本身的发展，更和运动员的知识和人格素养有关。
The Athletic的匿名採访中就有球员和相关人士指出，在求学和身体成长期间缺乏运动训练，让沙乌地的女姓运动员缺乏相关的运动生理学知识，不知道「股四头肌（quad）」是哪个部位、不知道什幺时候要休息补水，甚至也不习惯在运动场上靠自己做决定，但这些东西都是职业运动员应该具备的能力。
除此之外，他们的海外引援计画也面临其他问题。沙乌地女足给外籍球员的薪资相当优渥，基本薪资落在4万至10万欧元之间，这远高于美国国家女子足球联赛NSWL的最低薪资（约3万欧元）、也高于英国女足超级联赛WSL的平均薪资（约4.7万欧元）[注3]。但在高报酬之下，仍有许多欧洲球员和经纪人感到迟疑，这方面的考量包含沙乌地女足相对欧洲市场终究发展有限，票房和欧洲顶级的女足联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球员队友之间在技战术的素养上也和欧洲球队有一段差距，巅峰球员来到这个地方，形同拿自己的职业生涯下一场赔率极高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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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WSL莱斯特城队的球员、25岁的AshleighPlumptre在23/24赛季起加盟吉达的Al Ittihad；Plumptre过去曾经是英格兰U15到U23的国脚，现在则是沙乌地女足超级联赛评价最高的左后卫。
另一方面，沙乌地社会对妇女权利有很多限制，更不用说面对LGBTQ议题的封闭态度，而这个不利因素对女足的影响将比男子足球更加显着[注4]。撇除球员个人对这个议题的政治态度和表态意愿，即便沙乌地社会的实际状况未必像西方主流媒体报导的那幺极端，但外籍球员就算能和同性伴侣一起居住在沙乌地，也不能公开牵手、甚至展示自己的同志身分。
「这就像一个镀金的鸟笼（gilded-cage）。报酬很好、训练设施和住宿也很棒，但足球发展的水準让人沮丧。」The Athletic的匿名受访者说道。对于欧洲女足球员来说，来到沙乌地踢球形同被关在一个设备精良、环境优美、却没有自由的黄金鸟笼之中。
所以，为什幺沙乌地会突然想发展女足？
西方媒体常用运动洗白（sportswashing）来形容伊斯兰石油国家藉由投资运动产业大发观光财、扭转自身国际形象的现象。而沙乌地阿拉伯面对长期的性别汙名，若说他们想藉由鼓励职业女足的发展，来展现对女性赋权的积极态度，自然也很合理。
另一方面，考量沙乌地阿拉伯本身的Vision 2030愿景和想要成为足球界要角的企图心，其实不难想像他们已经意识到，有一定程度的女性运动参与会是进军西方职业运动市场的必经之路[注5]。所以这个国家才刚开始承认女足代表队的存在，马上就要办2026年的女足亚洲杯比赛，接着还要办2034的男子世界杯、甚至是2035的女子世界杯，或许也不太令人感到意外。
当然啦，除了上前面这些略带批判意味的揣测，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可能单纯是基于基于提升人民福祉、领导人对足球的满腔热爱之类的原因。我们无法排除这些动机，因此到头来重要的事情会是对沙乌地阿拉伯的女性运动进行长期观察，看看西方社会强调的性别平权价值是否真的透过足球和国际组织的规範性力量影响这个国家，成功改善女性运动员的处境和运动文化。
我们当然不该指望由足球来背负整个国家的性别平权改革，但如果女足速成班真的只是洗白行动的副产品、仅仅是为了男子足球和国家形象服务，那也未免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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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The Athletic, ESPN
注2：The Athletic, ESPN
注3：The Athletic
注4：BBC中文
注5：The Guardian